一部推土机式的纪实文学

——评地铁主题的长篇报告文学《筑梦路上》

夏坚勇

江苏作家包松林的长篇报告文学《筑梦路上》不仅是中国第一部以地铁建设为主题的文学作品，更是一部融合了历史、现实与人文关怀的现代城市叙事巨作，开创了城市纪实文学的新范式。

包松林历时五年，采访近两百人，以特有的“工地式”研察和“隧道式”探访，用80余万字的厚重，将中国地铁的前世今生，黄钟大吕般表述得淋漓尽致。

从内容上看，这部报告文学以详实、丰厚、鲜活的笔触，勾勒出纵横交错的地下交通大动脉，铺开了一幅立体式的轨道长卷。书中对地铁工程进行了全景式的纪实描写，用“放大镜”式的手法加以聚焦提炼，并进行深度刻画。盾构机在地下30多米的深处轰鸣掘进，6400吨的桥梁转体在空中跳“芭蕾”。地下施工突遇废井的应急处置，彰显出建设者的大智大勇。隧道下穿湖底，实施“鸡蛋上的雕刻”，既体现了隧道下穿的高难度，又折射出作者深入一线的姿态和扎实的采访功力，以强烈的在场性，书写出镌刻在城市大地之下的长篇史诗。

《筑梦路上》开篇以江阴S1线开通启始，结尾以宜兴S2线收篇，大开大合。中间贯穿了地铁1号线到5号线的全过程，形成了书写闭环。而在场景描写方面，更是精彩迭出，一幕幕感人的故事在笔下汩汩流出。

由物及人，人物群像在《筑梦路上》犹如雕塑般伫立。作者试图站在一座城市的高度，理性地观察城建特大工程，并以众多人物为系列支撑。地铁建设者们面对复杂的地质地貌、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线、地下技术难关，攻坚克难，书写传奇。字里行间，以点带面，展现了中国基建的硬实力和中国智慧的运用，凝聚成一种中国精神。

大视野、大手笔，包松林又以“切片”的方式，摘取素材精华，以珍珠般的细腻生动，尤其表现好典型环境里的典型人物，围绕地铁行业的特征，反射出文学书写的弹性。他精心选择了地下隧道、地铁车站、地上高架等特殊环境，以细节取胜，比如“女站长的22秒”那一节，细致描写了90后郑晰文，她是全市最大地铁站三阳广场站的值班站长，男朋友是地铁司机，由于班次不同，两人谈恋爱时很少能见面。有一次，郑晰文在值班的时候，男朋友开着列车过来了，想顺道看看女朋友。但三阳广场站停车的时间只有42秒，等他做完一套标准动作，已经过去了20秒，还剩下22秒，等乘客上车，这时候才能隔着玻璃门，看着30米之外的女友，双方隔着玻璃门相互对看着、凝视着，轻轻地挥挥手，一切皆在不言中，此时无声胜有声。

既注重宏大叙事，又有颗粒感的配合，相互映带。包松林在高温40摄氏度深入地铁施工现场，从早到晚，原生态记录了暑中一日。即将收工之前，作者这样写道：“这天正是农历七月十三，一轮银盘已接近圆满了，淡淡的清辉洒向疲惫的工地，钢筋加工区的燥热虽然比白天减了几分，但空气中仍然漫溢着烫烫的气息。肖文帅和他的伙伴持着焊枪，弯着腰，低着头，躬成一幅剪影，嗤嗤嗤……”这些细节表现，把酷暑下的工地辛劳刻画得淋漓尽致。

《筑梦路上》以散文的笔调为地铁工程披上了鲜活而意韵的礼服，地下盾构的轰鸣声演绎成“地下交响乐”，钢筋混凝土化作“城市拔节的骨骼”，还有“技术陈述人格化”的创新之道，破解了行业报告文学容易枯燥的困境。工程素描与文学创作的无痕交融，纪实与抒情的双重交织，赋予了作品独特的生命力与艺术价值。

报告文学的创作，最担心的是只报告不文学，或者多报告少文学，这也是当下报告文学大量作品中普遍存在的缺陷。包松林在创作中给予足够的优化设计，无论是语言的张力、情节的构造，还是诗词联赋的应用，无不在文学的视野下纵横起伏、风景迭出。

包松林用心、用情、用功，以手中的笔向劳动者致敬。甚至，跳出工程写工程，用文笔书写出地铁建设与城市更新的关系、与产业带动的关系、与生态文明的关系、与文化赋能的关系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贴近时代、深入生活，扎根人民，有了深切的基层呼应，作者下意识地走出了城市的范畴，而赋之于更为广阔的艺术空间和精神旷野，不仅有独特的文学价值，更为深度解读当今中国城市群现代化建设，捧出了一份沉甸甸的纪实文学文本。